9/11-13廈門、福州遊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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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法海寺,街角報亭的大叔(大姑丈的臉)指點我朱紫坊的所在,才不至於迷路。
石板蜿蜒入一整個幽深的街區,閩式大宅高聳的牆樓連天而起,卻又在最適當的地
方讓位給天際線,巷窄卻不至於逼仄。戶戶窗櫺屋瓦鑄鐵欄杆的樣式,極富書卷氣,
著名的福州薩家(著名法學者薩孟武故宅)也在此街區上,當然現存的招牌都是共
黨某某貴人故宅的招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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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貴人無一例外死絕。這些特權階級,同情革命立意推翻自己身處的階級,老來
真的革了自己的命,政府再來平反立碑,門口撐起紅燈籠粉飾一番。大宅裡數個院
落住著不同人家,公社生活的遺蹟。數年後,文創產業興許會覷中這裡,這點明朝
人早就清楚,歷史就是可以賣錢。一整個街區將會鋪展得光鮮亮麗,臨水街坊打造
成像京都白川通那樣如畫的美景,遊人如織而居民們順服政府的安排,一場場靜默
無聲的撤退......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這樣殘酷的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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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深入朱紫坊、光祿坊的小徑,花園街、文昌巷,時光越是如如不動,卻又不似北
京胡同的作派,或是鼓浪嶼洋房間那種富貴人家的優游精細,而是一種凝鍊的嫻雅,
樸素的黑色風姿,既是烏衣巷又是尋常百姓家的感受。我想像穿堂入戶從那深幽之
中窺探外間小巷的景致,感受到一種日暮掩扉的深沉與輕靈,因為它的歷史,它的
生活。活生生的人在裡頭飲食呼吸,穩靜的外觀下真實的生命,不是樣板也不是影
城裡那些空蕩蕩供拍照的房子,始終是人--百年孤寂裡白色大宅,紅樓夢裡亭閣
水榭,如此緊密相依的存活,簡直不可能剝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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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弄裡有人當街剁肉曬衣,常民生活的風景,我潛入極幽深的過道,穿入後進的中
庭,確實是好幾戶人家分在東西南北廂房裡。娃兒在此出生、節慶、成長、離家或
是回家。我欣喜並且慶幸利維坦的手還未徹底全面伸進來,這些古宅都是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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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街角買了3文錢一枚的光餅,小小醜醜卻依稀是永和市場裡的家鄉味,這連結
太稀薄又太深邃,多重映射得我眼花撩亂。在南街附近的商場晃了一圈,走進三間
傳統樂器行尋問古琴,不出北京、杭州、蘇州三地製作,價格大約RMB2千上下。我
還不懂,生怕買錯所以只能問問,一次恰問上有趣的老闆,老闆轉過頭(哎呀怎
麼是石守謙老師的臉)笑了,搖搖頭說這樂器高深莫測、高深莫測呀。我十分同意。
跳上公車回車站等和諧號發車,在大堂前的超市裡買了袋裝酸奶,裝得太飽不小心
濺了一兩滴在身邊小哥(六叔年輕時)的褲腳。他居然覺得好笑,並沒有生氣。
福州人溫雅,廈門人開闊。回程的和諧號居然是軟臥,乾淨且新鮮極了,我好興奮。
要不是昨晚沒什麼睡非補眠不可,我可能一刻也坐不住。這可比廣州到深圳有意思
多了。
http://chantille.pixnet.net/album/photo/157020640#pictop 福州光餅
http://chantille.pixnet.net/album/photo/157019078#pictop 軟臥內部
回廈門後的行程沒什麼好說:買東西。這兩日省下來的錢全花在新華書城與Zara裡。
三件衣服兩條褲子六本書,好重。我想回車站附近找地方睡,又想明天要去南普陀寺
還是離中山路近些好,沒想到就在觀光街繞了將近三小時還沒找到合適的旅館。搭公
車來時明明看見一間卻怎麼繞都繞不到,終於放棄跳上車往車站去時卻又柳暗花明出
現在眼前。一晚房價RMB200出頭,比起昨夜簡直豪華得不像話--但我喜歡這裡,它
與鬧區保持最適當的距離,旅館的名片背面有供外國旅客給司機的指示,房裡還有皮
鞋擦,十足老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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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洗了個澡,轉開電視,心滿意足地看了一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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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個相聲段子是這樣的:超市生鮮櫃裡有兩籠蟹,一籠標價39,一籠標價69,你看那
39元的蟹呀它多麼上進,拼了命地要往69元的籠子裡爬。蟹猶如此,人怎麼可以不跟
進呢!
諷刺得高明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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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中起身,大窗外是少年宮前的圓環,自助早餐餐廳裡不出所料全是香港人與台灣
人。我把行囊整頓好,把自己餵得飽飽,走向整齊美麗的白色大街,三天來第一次打D
去普陀寺。地圖根本是騙人的,開上龍般蜿蜒的臨海公路,司機小哥(小舅年輕時)不
住向我介紹沿途景點。我問他普陀寺到東渡碼頭要多久時便已露了餡,他一早便解我
從台灣來,於是問了我一個可愛的問題。
「妳們台灣真的有一千元的紙鈔嗎?」
我神秘地笑了。「不只一千,我們有一百、五百、一千,還有兩千。」
聽到兩千時他樂不可支地倒抽了一口氣。
在廈大門口他特意放慢介紹這兒是全中國最美麗的大學,並且眼尖地順便載了一個外
國女生。我幫她翻譯去處,下車時天氣就跟心情一樣快樂。
南普陀寺,山門好、參道好、蓮花池好,可是教我分外想念福州法海寺。一共四進,
沿山坡上去,各殿神佛與法海寺相似,彌勒/韋馱-本師/西方三聖,彌勒已是布袋
和尚像。兩旁不斷有紀念品商店,念珠貴得驚人,還以宗教之名不准殺價,我在旁邊
看得冷汗直流。最後一進疑為民間個人捐贈,那尊神像與神殿的氣氛非常不對,諸位
若要前往祈福請絕對勿拜。寺後大石上還原了許多石刻遺蹟,銘文本身無可看者,全
塗上金漆的「佛」字更是令人無言,但有幾段歷史銘文記述清末民初來此地的外國人
倒是有些許黑船的趣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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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相較法海寺是不是非常古典主義呢?也是台灣人捐建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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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寺唯一令人驚艷的是第三進那尊千手四面觀音,曼妙秀異極了,幾乎有些媚態。
寶冠上令人聯想到胎息的魂靈高聳入藻井,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來都近乎完美的生動。
可惜在這種地方寺方竟然也可以因地制宜想出絕妙的詐財法--她們把念珠掛在左側
面菩薩的千手上,對著觀光客叫賣!神像加持過的(保證新鮮)、連展示台空間都可以
省了,如此明目張膽理直氣壯真叫人瞠目結舌,比觀音像本身還耐人尋味!啊--我
失笑。這真是具體而微到不行,正是我心中的南普陀寺縮影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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買了素餅作為伴手禮,在船上忍不住飢餓偷吃了一個,居然還很好吃,幾乎是這三天
我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。南瓜餡充足、餅皮蓬鬆,難道南普陀寺畢竟是個童叟無欺的
地方?這樣的收尾簡直太過超現實了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中國人很有趣,一點也不
無聊,無論是貪婪或是嘲弄自己貪婪的方式都要別出心裁各勝擅場,簡直教人入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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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我便循著原路回家,在金門與免稅店都多留了一些時候,回到我的小島小公寓小
房間,回想一些不太尋常的事在不太遙遠的地方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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